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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伴老白
童伴
这不是一篇书评,但是跟书还是多少有些关系。最近在读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也许是上了年纪了,其中的一些人和事儿总能打动我,总是让我想起童年的玩伴,于是决定把它写出来,算是读书的一点联想,也算是对老白的纪念。
老白很多人都说小白是只小狗,那么老白就是只老狗啰!非也!老白是个人,是我的童伴!
洛后村“野孩子”
70年代的农村还是相当落后的,尤其是我们村。我们村在大山脚下,离主干道有5里路。据说去年有个人打的回村,还差3里就到家了,人家出租车司机说啥也不去了,司机说这都是一片山,哪里有什么村,你一定是图财害命的吧。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能把你送到目的地了,咱俩一说两散吧。这是去年发生的事儿,你就想想我们村儿有多偏僻吧!偏僻总是和落后相伴而生,我们村儿不但偏僻而且落后,还有村名为证,我们村叫洛后村(村名的来历与故事无关,在此就不讲了,好奇的亲可以单独联系我哈)。我们村落后的一个具体表现就是:孩子不到8岁是不能上幼儿园的,当时的情况是8岁上幼儿园,9岁上小学或者是10岁上小学,更有甚者还晚一些。那个年代似乎对孩子该多大年岁上小学就没有一个硬性的规定。因为8岁的孩子才能上幼儿园,所以不到8岁的孩子就只能由家长负责看管了。村子小而且地处偏僻的大山脚下,幼儿园的老师也不好找,本村有文化的几个女老师,没当几天老师就嫁到外村去了。所以很多的孩子即使上了幼儿园也经常放假,比如有一回,因为有个老师结婚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我们就一气放了4个月假。没学可上的大孩子小孩子,在村里田野里到处跑,成了名副其实的“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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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父母下地是不自由的也是很辛苦的,不说你没有小伙伴可以玩耍,且不说你困了只能睡在地里,且不说你要看老天爷的脸色,它高兴了,艳阳高照你不冷;它不高兴了,烈日炎炎纹丝不动,把你晒得焦头烂额。单说你饿了没东西吃(我从小挑食,在家吃饭少,下地干活了就开始遭罪)这点儿就让我很是不爽。饿的实在走不动了,只能啃两口你认识的可以吃的野菜,我印象最深的是酸溜(音同),吃到嘴里酸酸的,不顶饿但是很提神,以致我现在看见它,我就不由自主的胃里、口里冒酸水。还有一种可以吃的植物叫毛丫(音同),但是它不好找,嫩的好吃,老了的像吃羽毛一样。况且一方水土养一方植物,也不是每座山都产酸溜和毛丫的,于是在我的记忆里,我大部分时候是挨饿的。刮大风的日子是最难熬的,每逢这样的天气,父母就脱下他们的衣服给我穿上,我穿着不合体的大衣服,躲在所谓的背风的地堰儿下,想,我什么时候能像其他的孩子不用上山,而且天冷了有个温暖的去处?
温暖的去处或许是我的真诚祈祷感动了老天,我终于不用忍受风吹日晒的煎熬了。我父亲是生产队的技术员,技术员的工作场地是饲养和场。春天和秋天到饲养(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个喂牲口的地方,离村子比较远,饲养室的周围是每个生产队弄得育苗室,比如春天就培育苗圃)育苗,夏天和冬天到场(读二声)上干活,比如扬场,比如打场、轧场。待我上学后我就发现,饲养原来是个动词,不知道为啥当时的人们都把它当名词用,比如大家都说我们去饲养,谁谁是个看饲养的,今儿中午就睡在饲养了等等。看来当时的人们也是很智慧的,早就知道动词做名词用了,哈哈。
自从父亲去饲养培育苗圃,我的待遇也改善了。可以跟着父亲去饲养玩儿,至少饲养那里有房子,不用风吹日晒了。在饲养我结识了老白。
当年我五岁,老白到底长啥样,现在我已经没有印象了。我曾努力地去想老白的长相,除了能依稀记得他中等个子,偏瘦,脸庞漆黑之外,其余一无所获了。老白是看饲养的,因为老伴儿故去,儿女成家,他就住在饲养,给生产队照顾牲口。
﹌﹌﹌﹌﹌﹌﹌﹌﹌﹌﹌﹌﹌﹌老白是个让我恨得咬牙又爱的放不下的人。
﹌﹌﹌﹌﹌﹌﹌﹌﹌﹌﹌﹌﹌﹌﹌﹌﹌﹌﹌﹌﹌﹌﹌﹌﹌﹌﹌﹌﹌﹌﹌﹌﹌﹌﹌﹌﹌﹌老白脾气很古怪,这也是我恨他的原因。我清晰记得第一次见到老白的情景。那天早晨父亲把我领到饲养,跟老白简单交代了一下就去育苗了。记得老白正坐在地上烧火烀地瓜。我躲在门口不敢进,小时候的我特别认生,老白回头看我一眼说进来吧。我就随着命令进了门。老白依然是烧他的火不说一句话。小孩子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琢磨点儿事儿,老白为啥叫老白呢?我看遍了他的全身,没有一点白的地方。其实老白就是姓白,我们村的孩子当时真是坐井观天,就认识我们村的姓---吕和夏,其余的姓氏我们都嗤之以鼻,尤其是一些奇怪的姓氏,比如我有个同学的妈妈姓朱,我们总觉得人家是姓母猪的猪,每次看见他总喊他老猪老猪,为此那个同学还跟我们动过手,并且那个同学告诉我们,他妈妈姓的是朱德的朱不是母猪的猪,我们不认识朱德,我们就认识母猪,于是我们跟这个同学结下的梁子直到成年了才解开。跑远了,还接着说老白,为了研究老白为啥叫老白,我研究了大半个上午,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有了实质性的突破。原来老白的头顶有一撮白发,平时被其余的黑发盖着不明显,有风吹起就能看到。我为我的发现感到骄傲,得意忘形,情不自禁的大喊一声“嘿,老白!”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板凳从我头上飞了过去,咣当一声落在了饲养室门外的地上。一声怒吼震动我的耳骨“你爹妈就是指教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眼泪夺眶而出,老白真是冤枉了我爹妈,我爹妈还真是教育我们出门打招呼,没有称谓不能张口,甚至是连长辈的一个字都不能提的,只能是直接称呼“爷、叔、哥”之类的,今天实在是被自己的伟大发现冲昏头脑了!带着眼泪带着恐惧带着惭愧,我忙不迭地说“老白爷爷我不对,是我错了”。在以后的岁月里,每当遇到高兴的事儿,总是先告诫自己不要得意忘形,否则老白的那个板凳肯定会飞来打我脑袋上。
每天去饲养,虽然老白不愿意说话,但是只要你对他毕恭毕敬地,爷爷长爷爷短地叫着,我们也能相安无事。而且去饲养还能解决我饥饿的问题。老白每天要烀一锅地瓜烀一锅萝卜,因为生产队的牲口是要下地干活的,马虎不得。每次地瓜或者是萝卜出锅了,老白总能让我挑一个,而且这个时候主动权是在我的,老白把我抱到锅台上,我站在两个大锅之间,颇有“沙场秋点兵”的气势。我喜欢哪个地瓜就是哪个地瓜,我喜欢哪个萝卜就是哪个萝卜!但是无论是萝卜还是地瓜我每次只能拿一个,而且要确定是你能吃完的,不许剩下。有了上次的教训,老白说啥就是啥吧!挑了自己喜欢的地瓜或萝卜,坐在锅台上吃,那感觉真是美啊!锅台暖暖的,地瓜暖暖的、甜甜的,吃完后整个人都是暖的。但是也有吃不到地瓜的时候,比如哪天老白太忙活了,就没来得及烀地瓜,而前一天烀的地瓜已经被捣成了地瓜泥放进喂牲口的大缸了。这个时候老白就会网开一面让我吃一片花生饼干。所谓的花生饼干其实我们叫它花生饼,就是打完花生油后的残留物经过高温压榨出来的,其成分花生皮居多,颜色是红的,吃起来又脆又香。如果能吃到花生饼,那算是我改善生活的。因为花生饼是稀缺物,当时生产队的花生饼都放在饲养喂牲口,每家每户鲜见。所以花生饼常有我却不能常吃。花生饼放在一个很大很深的砖跺里,就在饲养室的西北角,这样也方便饲养员弄牲口料。砖跺有一人多高,每次在我实在饿得不行了而又没有地瓜和萝卜可吃的情况下,老白会把我抱进砖跺里,允许我拿一块儿吃。记得第一次拿花生饼,激动得不行了,把身上所有的布兜赛的满满的,我要让我的父母和弟弟也尝尝这个天下第一好吃的花生饼。当老白要抱我出来的时候,发现我不但兜里揣着嘴里衔着还手里拿着,勃然大怒,“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贪心,公家的东西你当是你家的?这些都是牲口的口粮,你每天多吃一块,牲口就少吃一口,你这一年下来也能吃一盆了,是枣红马一顿的饭呢!”“我……我想捎回家给我爹妈还有我弟尝尝……”我流着泪第一次跟老白顶了嘴。没想到老白更加生气“你拿公家的东西孝敬你爹妈?这是你自己挣来的吗?脚大个小孩就动这样的歪心思,长大了怎么得了?”最终老白让我吃了一块,拿了一块,拿回家的那块是给我弟弟尝尝的,按照老白的说法,弟弟没有劳动能力,我有那个心算是有良心,至于父母他们有劳动能力而且我要孝敬父母也要靠我的能力,枣红马不能养着我还得养着我的爹妈。
如果是因为我的没礼貌,吃东西太贪心而被老白大骂算是我对老白的小恨,那老白“扔”我算是我对他的大恨了。
出饲养室左拐东行50米,有一口井,井水很甜。井口的旁边摆着一口马槽,据说开始是喂马用的,因为大小不合适,就把它搬到井台边,用它洗地瓜萝卜。牲口多需要的地瓜和萝卜也多,每次都有专人把地瓜或者萝卜挑到马槽里,然后从井里打水直接洗好了,再挑回去放到那两口大锅里,这两口大锅各能装两担地瓜呢。挑地瓜和洗地瓜的任务是由老陈完成的,老陈是饲养里除了老白之外的唯一的一个人了。那次跟老陈去洗地瓜,因为没见过这么壮观的场面,我兴奋的围着马槽跑了起来。咦?我怎么还飞起来了?当我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马槽北边的地里,幸好刚种上小麦,地很塇乎,我的哭声简直是惊天动地,因为我看到老白站在井台边对我怒目而视,我不知道我到底又怎么得罪老白了,他对我“下此毒手”。只依稀记得他说,你爹妈养你这么大容易么?两米深的井,掉下去就灌死了,井台是小孩玩儿的地方么?他好像也大骂了老陈,但是老陈只知道笑嘻嘻看着老白。后来听我父亲说,要不是老白抓的急,我真的会掉到井里去,因为井台和马槽间的空隙太小了。原来是老白救了我一命,但是当时是相当不理解的,为此深深恨着老白。在心里把他从井台抓起扔到麦地里无数次,长大后竟然知道了这是精神胜利法,哈哈哈。
大概小孩子是最长记性的,而且小时候长的记性就能伴其一生。我现在的习惯还是别人请吃东西,点到为止,因为这是别人的恩惠,除了感恩不能贪多。而且每到一个地方游玩,总会把安全因素放在第一位考虑,很多人说我过于谨慎过于胆小,胆小就胆小吧,爹妈养我成人不容易,好好活着也算是对他们的回报了。
老白不但管着喂牲口还要负责给牲口去上蹄子,因此每隔几个月,老白会牵着牲口去很远的镇上或是县上。老白不在的日子是安静的安宁的,因为我再不用看他的脸色,再不用提着小心说话了。说我没教养,说我贪吃,把我扔麦地里,这些账我可都记着呢,可见小孩儿是不能得罪的,会记仇的,哈哈!
热锅上的蚂蚁
老白不在的日子只能跟老陈混了,老陈每次都是沿袭那一套,让我挑烀好的地瓜,让我挑花生饼,虽然老白不在我还是很自律的只拿一个,每次拿完了,老陈就把我抱到炕上让我自己去玩了,他就忙他的去了。饲养室的炕有一米多高,能有两米的长宽,因为席子珍贵,所以就用牛皮纸糊了一层,因为每天烧火烀地瓜,炕特别的热,赤脚都烙脚,尤其是炕头上牛皮纸都被烘焦了,在那儿坐一会儿能把腚烫熟了。老陈哪儿哪儿都好,他不跟我吵也不打我,但他是个哑巴。俗话说十哑九聋,老陈就是这九个中的一个,所以老陈把我抱到炕上就去干他的事儿了,因为哑巴干事特别专注,所以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有时候是一上午都不在进饲养室的门。任我喊破喉咙他也听不见,下炕吧,太高了,跳下去,肯定能摔断腿。我只能在大热炕上走来走去。上学后我学热锅上的蚂蚁这个词的时候,一下就想到了热炕上暴走的我。于是对蚂蚁的处境我是感同身受啊!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念起老白来,老白虽然扔过我骂过我,除了态度不好,但从根上说也都是我做的不好。老白啊,你快回来吧!
老白“出差”大多是当天即回,即使去县城也是隔天就回。老白回来了总会给我捎点儿水果糖,虽然这水果糖当时不能吃(老白说别人给的东西,小孩子必须拿回家禀报了父母,父母让你吃才能吃),但是总归是早晚能吃得上,于是我就盼着老白多出去上几次驴蹄子,这样我也能解解馋。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经过了跟老白一年多的接触,我也渐渐摸透了他的脾气,他虽然脾气怪一点儿,动辄就发个火儿,但是只要你态度好,肯认错,老白是不记仇的。而且他发火儿的原因总归是我的错。老白一个人住在饲养室里,很少见他的家里人来看他,就是村里有个养女开春经常来给他洗洗被子,每次养女来,都能看到老白塞给闺女一元或两元钱,老白说回家买个青酱(酱油)糖精(一种田料,用一粒可以舔一锅,据说有毒)啥的吧!养女也知道老白的脾气,他要是真心给,你拒绝了少不了一顿的骂。
识野菜,挖野菜可能是相处久了,老白对我的好也一天天显现出来了。天天吃地瓜萝卜和花生饼,神仙也吃腻了,我不敢明说就拐弯说,地瓜吃多了烧心(胃里反酸水),花生饼不脆,萝卜水分太大……老白似乎是看透了我的心思,领我去了饲养室大门正对的一块儿大地的地堰儿上,“来,你来”,老白用手扒开草丛,露出了一片的绿油油的植物,葱?不是,太小了。“这是山蒜,它的叶子可以吃,拔出来的小蒜头也可以吃,你用它就着地瓜吃就不烧心了,就着吃花生饼又辣又香,可真是美味儿呢,你要是采得多些,拿回家可以给你妈拌凉菜呢!”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从此有了新的乐趣----挖山蒜!不到一个月,饲养室周围的地堰儿都被我挖遍了,山蒜也不是哪里都有的,土地不能太潮湿而且要土质肥沃的地方才有,要采一大把可是不容易呢。老白有空的时候也陪着我挖,他高兴了会教我挖的技巧,一个树枝抠下去一转就是一大颗。后来他陆续又教给我采水芹菜,掐山崩子(一种植物,可食用)、山苜楂、饽饽丁(蒲公英)……老白经常告诉我,多认识点儿野菜,以后把自己扔在山上也饿不死了,人能活着比啥都强。
老白每年春天都要养鸡,据说他的孙子爱吃鸡肉,逢年过节就给孙子送去几只。这年春年老白又要养鸡了,他一高兴我跟我商量,“丫头,你说我去抓个啥颜色的鸡?”“只要不是白色,只要不是公鸡就行”“哈哈哈……”我说这话是有原因的。我刚来的时候,老白养了一只白公鸡,这白公鸡真是欺负小孩子,有大人在场,它看都不看我一眼,一旦剩我一个人,它就怒发冲冠的向我冲来,狠狠啄我几口,我即使穿着厚裤子也被它啄碎了(流血了)。有一次我在前边跑它在后边追,我跑到山顶它都不放过我,飞上我的头,把我额头啄了一个口子(现在还有罪证)。任我嚎啕大哭,任我对它好言好语、磕头作揖它都不管不顾的。所以我每天都被“恐鸡症”折磨的坐立不安,老白去哪儿我去哪儿,坚决不能离开大人半步。那天老白从马厩拿出个细细的藤条,对我说,过来!坏了,莫非我又犯事了?正在我疑惑的时候,老白说“人还能给牲畜吓坏了?人和牲畜都一样的,你怕它,它就欺负你,你不怕它,它就怕你,以后公鸡再咬你,你就抽它,打死了算我的。”有了老白的圣旨,打死了不担责任,固然是好的,关键是我不敢打,后来读小说有人说斗鸡的鸡真那么厉害吗,我觉得那些斗鸡都不及老白的白公鸡厉害,它凶起来脖子和头上的毛都是竖起来的。老白不可能时时都陪着我,比如他需要整理猪圈的时候,猪圈里到处都是猪粪,总不能把我也抱进去陪着他的。
那次白公鸡见我独自一人又开始向我发难了,脖子上的毛戗起来,嘴里还咕咕叫着,翅膀张开着,准备对着我进攻了。我也是被逼无奈了,我要是不出手今儿是没人救我了。我哇哇叫着,闭着眼睛拿着藤条一阵的猛打,大概是白公鸡没想到我这个手下败将敢对它下手吧,它可能被我的阵势吓怕了,一藤条下去,把它打得转了好几圈,它咕咕叫着,趴在那里一下午也没起来。从此以后,白公鸡见了我毕恭毕敬的。都说鸡是记吃不记打的,他们都错了,鸡也是长记性的。
两年下来我发现我离不开老白了,每天早晨吃完饭,我就催着父亲赶紧去饲养找老白。老白虽然话不多且脾气坏,但对我很好,不知道是因为熟悉了不好意思发火了还是我确实被老白调教得懂事了。可能老白太孤独了,偶尔竟然也跟我说说他的事了,可能是以为我太小还不懂,对他没有什么危害力吧!他把我当成他的小知己(我自己认为的)了。渐渐的我知道老白从小就没有妈,他爹给他娶了一房媳妇,他不满意,生了两个孩子了还是离婚了。他出来找他年轻的相好的,可人家已经结婚了,他就沦落到我们村娶了一个寡妇又生了两个儿子,老白总觉得这些事儿都不是他喜欢的他情愿的,所以后老婆和两个儿子都不对他的脾气,竟然是养女很对他的脾气,但是养女有三个儿子,女婿多病在床,哪里又能有精力照顾老白呢?倒是老白还经常接济一下养女。
我和老白似乎是有一个没有说出口的约定,我们互守彼此的秘密,就像他没告诉三大娘我偷了她家的枣儿一样,此前我从来不曾把老白的这些秘密告诉任何人,虽然村里人都知道这些。老白,今天我把你的秘密说出来,是因为我很怀念你,希望你谅解我,不要骂我。
记得曾经读到一个句子,大约的意思就是你跟谁谁相处最融洽的时候,也是你们快分别的时候,我虽然不觉得这句话是真理,但是用来形容我和老白的关系是再恰当不过了。
八月末的傍晚,刚下过雨,空气很清新。晚霞染红了整个天空,太美了!老白走进饲养室对我说“你来”,牵着老白的手,我第一次走进了老白的家(饲养室隔壁的屋子,平时总是关着门,两年来是第一次进门),屋子很小,两间房,里屋是睡觉的炕,外屋有一口锅,锅的东北角整齐地摆着烧火用的小木块。屋子虽小,物品摆放倒是很整齐(也没有多少物品,都是些必须的水缸啊,碗筷啊,板凳之类的),收拾得也很干净。锅台上赫然放着一碗面,那个面太白了,而且每根面条长得胖瘦一个样子(当时不知道那是挂面),切得细细的芸豆和打碎的鸡蛋脑儿做的卤子,看着就有食欲。“吃不完不许走哈,我去洗牛棚了”,老白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走了。吃着面条,心里一直赞叹着老白的手艺,比我妈做的手擀面好吃,关键是这个切面条的手艺太高了,切得都一模一样。因为天快黑了,我总担心我父亲收工回家把我忘了,那样我要自己走2里路回家,一路都是山太可怕了。所以吃一口面条就开门去育苗的方向看一眼,等我吃到半碗的时候,父亲收工了,来不及吃完面条来不及跟老白告别我就跟父亲回家了。
回家后晚饭照样是地瓜玉米饼子就萝卜条子,我不禁后悔没吃完老白的那碗面条,剩下的那半碗肯定是便宜那只白公鸡了。不知道为啥,以后每次饥肠辘辘的时候我就想,何时才能吃一碗老白的面条呢?此生从未再吃过那样美味的面条了。但是那个面条的香味却是芬芳了我一生的记忆。
当晚我妈就宣布了一个决定,从明天起我不能跟父亲去饲养了,因为我大姨需要我去做伴儿,姨夫在镇上小学教书,一周回家一次,她自己在家害怕,需要个伴儿。于是第二天天不亮,父亲就把睡梦中的我送到了大姨家,因为父亲还要赶着回来干活呢,当年生产队的纪律也是严得很。从此的那一年我不但见不到老白,就连我的爹妈我也很少见啦!
等到再回村里,我就到了上学的年纪,而老白据说是中风了,不能看饲养了。住在养女家也不大能经常出门了。不知道为啥,每次遇到不愉快的事儿的时候,总想起老白,总想跟老白说说,也总在梦里和老白一起烀地瓜挖山蒜。老白,听说你已经不再了,听说你是90多岁去世的,也听说你得了老年痴呆,最后的岁月你谁都不认识了,但是我却引你为知己,你教得那些朴素的人生道理让我受益终身。
我的童伴老白啊,曾经让我深深恨过,现在又如此让我深深怀念的老白啊……
后记这次暑假回村,又听到一些关于老白的消息。似乎都是不太好的消息,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他的情感。
我姑父的大嫂是老白的养女,所以我姑父告诉我的这些应该是真人真事。老白得了痴呆症以后,先是在养女家住了一段时间,老白后老婆的两个儿子都在我们镇上教书,无法全日伺候老白。放假了,儿子想接老白过去住些日子,但老白见了儿子动手就打,这也让儿子们望而却步,于是只能每个星期回家送些吃的用的,老白还是住在养女家。几年后养女的丈夫(我姑父的哥哥)去世,养女需要拉扯三个儿子,给儿子盖房子娶媳妇,就没有那么多精力照顾老白了。老白老家离婚分了一个儿子,是个瘸子,终身未娶,养女无奈就去找了她这个哥哥商量对策,老白的这个瘸腿儿子倒是很仗义,二话不说就把老白接走了。据说老白和这个儿子相处的很融洽,儿子腿脚不方便,老白还能帮儿子做饭、浇园。和这个儿子生活了将近20年,据说是瘸腿儿子去世一个周老白也走了。
村里人都说老白这是遭了报应,不应该年纪轻轻的扔了老婆孩子,被前妻分走的那个儿子在青岛是个很有名的医生,但从来没回来看过老白。据说老白来我们村先是以当长工的名义进了后妻的家,后来转正当了男主人,再后来对自己的后妻也是很不好的,对与后妻生的两个儿子也是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加的。
其实村里人并不知道。你们不知道,老白是个重情义的人,老白为了自己年轻时的那个相好,苦了自己一辈子,他得知相好的结了婚,差点儿投了河,是后妻的养女救了他。他们不知道其实老白对自己的前妻和两个儿子很是愧疚,老白曾经想合婚,前妻也同意,但是老白的二儿子(离婚的时候老白分了个大儿子,前妻分了个二儿子,娘两也是吃尽苦头)坚决不同意,老白和前妻就这样相望着各自老去。其实他们还不知道,老白的两个教书的儿子虽然长得仪表堂堂,但是性格都是温文尔雅,都没有活成老白想要的样子,所以老白不待见他们。他们还不知道老白其实是对大儿子心存愧疚的,我想老白虽然晚年得了老年痴呆,但是潜意识里一定是抱着“你不长大我不敢老去”的心态陪伴着自己的这个残疾儿子吧!少小离家老大回!
老白的人生也算是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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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两碗米饭心中一粒飞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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