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当前位置:胃反酸 > 疾病危害 > 中篇小说流感张守利
中篇小说流感张守利
流感
文/张守利
一
去年暑假,老二两口子像长了翅膀的远古恐龙一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五十岁后,这两口子热爱上了旅游,驾车到处游玩,如同度蜜月一般,一年至少两次。这次他俩是到滨城旅游,顺脚到我所在的小城和我小聚。他们家在辽西北,那地方曾发现过恐龙化石,那恐龙竟然长着四只翅膀,这是老二引以为傲的谈资。
老二两口子是我们班成功的一对恋爱组合,两人从同一个县考上大学,当年恋爱得很朴实,现在日子过得也很踏实。二人依然奋斗在教育战线,在小县城是受人尊敬的名师,家庭也相当美满,儿子毕业于国内一重点学府,在深圳工作,前景看好。
晚上我们在饭店里吃海鲜,喝啤酒。话题从恐龙说到了老四钱文革。
我们班有的同学毕业后改行从政了,比如我,先当老师,后来拼命考上了公务员,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小科长一枚,手里有点小权,在社会上还认识几个半大不小的人物,但与钱文革相比,却是云泥之别,他已经贵为县级领导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唯有钱文革,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成功人士,我们的话题便在钱文革身上进行了长时间的停留。
这话题有些沉重,像恐龙张开翅膀投下的巨大阴影。
二嫂说话毫不迂回,曹老弟,你就知道考,出的都是蛮力,那多不容易呀,就没有钱文革鬼头,人家会走捷径,充分抓住机遇,化腐朽为神奇。
二嫂当年和老二恋爱时,瘦么丫的,有时和老二占用我们的宿舍幽会,过后她偶尔会花点小钱给我们买点雪糕、瓜子之类的东西略表谢意,那应该是他们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此时,她丰硕的身材坚定地向水缸方向使劲,全没当年的窈窕之感了,在讲台上一站,指定能压住堂。
老二喝得兴奋,唾沫星子都溅到我脸上了,他把啤酒杯蹾在桌子上,呼撸一把锃亮的脑门,随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佛珠手串进行捻弄,说,我觉得老四命运的转折点就是那年的流感,对,就是流感。他又强调了一遍。
二
大学毕业后,转过年春天的一个周六,也是刚开学不久,钱文革就来看了我,不过不是专门来的。他是到滨城去,途经我这儿,他说是突然产生了想看看我的念头,就下了火车,来到我的学校,这着实让我吃惊和高兴。我看这小子羽绒服里面穿了黑西装,扎着领带,仍然是双眼包皮的甜兮兮的样子,可他却说:“知道你在这个城市,但不知道你在哪个学校,一打听,没想到一下子就找到了。”我说,县城内就两所高中,我不在这所,就在那所,肯定好找。晚上我请他在学校外面的小饭店吃了溜肉段、炒豆腐皮、白菜心拌海蜇皮,还有一道硬菜,就是炖了一条开冰梭鱼。那晚我们两个喝得都不少,话也说了好多。
那次他到滨城是要参加张鲡的婚礼。我这才知道他与张鲡黄了,这让我非常震惊。在我的印象中,他们爱得比老二两口子深多了,是最不应该黄的一对,即便黄也不应该这么快,即便黄得这么快,张鲡也不应该这么神速地就要结婚了,这叫我费解。大四时张鲡爱钱文革差点没了命,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黄了呢?我由衷感到遗憾。但更令人不解的是,钱文革竟然还去参加前女友的婚礼,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
钱文革是这样跟我解释的。首先他不想跟张鲡分手,张鲡也不想分手,但他们是不得不分手。原因很简单,就是那时的师范毕业生分配都是哪来哪去,钱文革毕业后回了老家,自己调不进滨城,他们那个地方也不放人,张鲡的家庭也没有能力把钱文革调进滨城。当然张鲡如果想去钱文革那个市,那是能去的,那地方敞开胸怀接纳这样的大学生,但因为那地方条件不好,她父母根本就不让她去。钱文革说,如果张鲡到他那儿去,她母亲就要自杀,她母亲说到做到。但我觉得他们怎么也得等个一年甚至两年,想办法解决两地问题,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说起这些,钱文革痛心疾首,已经不是甜兮兮的,他一口喝了半杯白酒,一双大眼里蓄满了泪水,双手使劲撸了一把脸,脸上便湿漉漉的了。他说,没办法,她妈只给我半年时间,半年时间,我有什么办法?烧香都找不到庙门。我太对不起张鲡了。半年过去了,张鲡看我毫无办法,也只好顺了她妈的意,她妈曾为阻止我们俩的事吃安眠药,以死相胁。有个富家子弟,早就相中了张鲡,张鲡就决定嫁了,而且婚礼竟然安排在正月。张鲡说,要嫁就要快,不管正月腊月,不然就不嫁。我安慰钱文革,说了几句一切都过去了等屁话。钱文革说,张鲡写信给他,让他务必参加她的婚礼,让钱文革看着她漂漂亮亮地嫁出去,看看她此生最美的时刻,此后他们便天各一方。我觉得这样的做法符合张鲡那样极端的性格。还有,钱文革说,张鲡在信中写道,如果钱文革不来,那么,钱文革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她画了十个惊叹号,你说吓人不吓人,她是想干啥呢?钱文革说,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唉!他痛苦地摇摇头。
钱文革忽然激动起来,你说张鲡叫我来参加婚礼也罢,她还出了一个幺蛾子,你都猜不到是什么,她竟然叫我冒充她的本家弟弟,在结婚那天给她的婚房挂门帘。这杀了我一刀不行,还要再来一刀,刀刀往我心窝上捅。唉!谁叫我和她轰轰烈烈一场,赎罪吧。
张鲡的这些想法和做法,真有点叫我身上冷嗖嗖的。
钱文革又喝了一大口酒,眼泪唰唰地流下来。
看他没完没了地喝,我真担心他喝大了,耽误了明天去滨城,那可真说不定要出什么大事,就把他架回我的宿舍,同宿舍的那个老师周末回家了,正好有空床。
钱文革半醉不醉的,竟然毫无睡意,我看他太伤心,故意岔开话题,不去谈张鲡。我安慰他说,虽然你回到了老家,但我觉得你性格好,能力不错,肯定能有所作为。
钱文革凄然地笑了,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啊。他说,我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我爸妈一直望子成龙,仿佛从我身上看到了希望,可我现在哪里是龙,不就是一条虫吗?老六,知道有今天,我大学那会儿装个什么劲呢,累死我了,现在都归零了。你们都以为我有钱是吧?他说起了他的家庭。他说他家穷,供不起三个孩子念书,高考后他就去收羊毛,然后再倒腾,挣点差价,能挣一个学期的零花钱。我说怪不得那时你经常吃咸菜。他说,没钱就得省着花,还得装作说爱吃咸菜,不就是为了脸面么。我刚上大学时兜里根本就没几个钱,就指望助学金。
钱文革讲起了他的父亲,我爸说,好嘴养活三口家。我们家穷,但我爸嘴甜,我们村人都喜欢他,说他尿罐子镶金边——就是嘴好,他也不生气。穷也不能怪他自己,我们那地方就是穷,再加上我们家人多,我妈还有病,没办法。钱文革说,别人还说我爸,不吃饭能送客人二里地,意思就是送空人情,省下了饭,还叫客人高高兴兴地走了。我爸说,他给我留下的只有一张好嘴,人说嘴大吃四方,咱们是嘴甜吃八方,就看你小子的本事了。我觉得我爸说的“吃”不是“吃饭”的“吃”,而是走到哪都能“吃得开”的“吃”,咱们是农村孩子,就怕人家瞧不上咱,我想,多说一句好话也少不了啥,多干点活也累不坏,嘴要甜,眼要笑,手要勤,腿要快。但我不能像我爸那样,家里来了客人,都不敢留人家吃饭,不吃饭送客人二里地那样的事叫人太不舒服了,不管咋样,一定得叫人吃上咱一口饭,不管好饭孬饭。你老六今天请我吃一顿饭,对了,那叫什么鱼?对对,开冰梭鱼,太好吃了,我要感激一辈子。
我说你这是喝大了。我倒佩服起钱文革的父亲了,竟能总结出一套嘴甜的生存哲学,人家这样的生存之道是适应现今社会的,像我父亲教导我们的凡事少说话、言多必失的处事方式怕还是有问题的。
钱文革说,后来他的伙食有所改善,主要仰仗他在W城的姨,但更主要是吃张鲡的,连他的风衣都是张鲡给买的,张鲡家条件比他们家强百倍。他又伤感起来,我不能给张鲡买啥,张鲡却要倒贴我,唉——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欠张鲡太多了!哥们,我就是个混蛋,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明知吃不到,还要祸祸人家。
钱文革说,我上大学时,我爸说,能在大学里找个媳妇是最好的,在咱们这里说一门亲,彩礼都拿不起,现在却——唉,还是我父亲说的有道理,咱们跟人家门不当户不对,该放手则放手,咱就这个命。
三
毕业二十年聚会那天,钱文革是傍晚匆匆赶到W城的,因为等他我们开饭晚了一个多小时。为了钱文革能到场,团支书和班长把聚会时间算了又算,选在周五晚上报到和聚餐,以便周六钱文革能和大家一起参加活动。我们也不好老给他打电话,因为钱文革告知了,说下午临时有个重要会议,身不由己,那时他是W市下面一个县的副县级领导。
我们在酒店大堂等着钱文革,见一辆广本停在酒店门口,从车后门下来一个穿白色短袖衬衫的高个子男人,身材魁梧,面目和善,一双大眼睛好像更双了。见到我们后,他马上露出甜兮兮的样子,先抱拳表示歉意,然后张开臂膀和我们男男女女拥抱起来。
钱文革说,实在对不起,我一会儿自罚一杯。没办法,文山会海啊,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我知道他穿的是上班时的服装,机关领导夏天都是白衬衫。但我觉得他这样的领导,办公室的衣柜里应该备有休闲衣服,他真的没有时间换衣服吗?换了休闲衣服是不是就不像领导了?这样的念头在我脑子只是一闪,便被热闹的场面给冲散了。从他任职那个县开车到W市内大概得一个半小时,也挺难为他。
吃饭时,钱文革很低调,被大家逼得没办法,也在团支书和班长之后才讲了几句,说都是同学、兄弟姊妹,很想念大家,以后需要他跑腿服务帮个什么忙的,他还会和二十年前一样,永葆革命本色。又说,我来晚了,自罚一杯,真就把一杯足有二两半的白酒给干了。大家一片叫好。钱文革每个桌子都去敬了酒,说了些甜兮兮的话,一下子就去掉了二十年的距离,大家笑得非常开心。他不时地感慨和自嘲,说二十年变化太大了,当年上大学时为了省钱,经常吃咸菜,吃上几次鸡块吧,有时还要装大爷给一起吃饭的男生分上一块两块,当时那心疼得都要滴血了。随口喊我和老七,你俩吃了我多少鸡块,得想法还我啊?大家笑说,知县大人不该这么小气。
这中间,钱文革接了几次电话。老七说,四哥你把电话关了,就是嫂子叫你今晚也不准走,咱哥们一醉方休。但钱文革还是悄悄走了,走之前,他和团支书、班长说了,明天市里还有个会,不敢喝太多酒。对于他的中途离席和第二天的缺席,我是能够理解的,毕竟身份特别,还是应该有所顾忌的。老七发了牢骚,他家不就在W市内吗?着什么急走,他是不是妻管严啊?一会儿我上他家耍酒疯去。仅是说说而已,哪能呢?但钱文革临走时,还是悄悄对团支书、班长交待,这次聚会所有的事都会有人安排和赞助的,但不让大家事先知道。聚会结束,返程时我们每个人除被退回五百元外,还领到了纪念品,男同学是一条精致的皮带,女同学是一套化妆品。大家背后对钱文革的小议论也随风飘散,感慨他会做人做事。
老七说,知县大人说了,之所以给这两样东西,是让男生把裤腰带扎紧了,别犯错误;让女生好好化妆,别把男人吓跑了。引得女生笑骂一顿。
是年,我们都是四十几岁,正值人生成熟时期。
关于钱文革的仕途经历,从那次聚会后,便断断续续连缀在一起,主要是听W市同学说的。钱文革大学毕业直接回老家一个乡下中学当老师,半年多以后,他便调进了W市,进了教育局,不久就结了婚,据说钱文革的岳父是W市的一个重要领导。钱文革在教育局工作十分受领导赏识,和同事关系也极其融洽,不长时间就当上了科长。这期间W城的同学到教育局办事,钱文革都是热情接待,同学的学校领导听说钱文革在市教育局工作,也求同学去牵线搭桥取得联系,基本都令人满意,即使有的事没有完全达到目的,但钱文革给他们也留下了甜兮兮的良好印象。那同学在学校也格外受领导尊重,领导有事没事地问,经常和钱科长联系吗?钱科长是不是又升了?再后来钱文革就到一所中学当副校长了,传说钱文革是准备从副校长接校长的,但上面又派了个校长,便没接上。W市的同学说,退下的校长极力推荐钱文革当校长,说钱文革在学校的改革上立下汗马功劳,改革的点子都是钱文革出的,具体的操作也是以他为主。所谓的改革就是办自费班,收赞助费,大大地改善了办学条件,调动了老师的积极性。那段时期,那所中学的老师们牛死了,个个钱包鼓鼓的,提起钱文革,都买他的账。再后来就到区政府当办公室副主任,再就当了副县级领导。
对于钱文革聚会提前离席,二嫂还是有自己的看法。我总结了,二嫂总是要看硬币的另一面。她说,钱文革他好意思呆时间长了吗?和张鲡的事他作何解释?张鲡当年春天结婚,他国庆节就结婚了,同时他还调进了W市教育局,凭啥呀?他还装着假殷勤,还想用他原来的那一套来讨好大家,以为给大家解决了聚会费用,送点纪念品就能安抚大家,就能堵住大家的嘴吗?哪有那么美的事呀?二嫂动了气。
二嫂说,咱班女生那谁,和钱文革老家一个市的,聚会时她悄悄告诉我,她到钱文革那个县听课,听说了钱文革不少事儿。说钱文革毕业时主动要求去那个穷乡僻壤的中学,他目的是啥?不就是为了摆脱张鲡吗?好让张鲡和父母连一线希望都看不见,主动提出分手吗?张鲡结婚不长时间他就调走了,咋那么快呢?
二嫂的说辞老是让我的大脑转不过弯儿,我有所怀疑,但钱文革调进W市是不争的事实。聚会那次,有些同学才知道张鲡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唏嘘不已。本来有的同学想在吃饭时说点张鲡的话题,但因为钱文革的原因,都没有提及,仿佛从未有过张鲡这个人一样。
二嫂说,他钱文革这边升官发财,洞房花烛,鸳鸯戏水,哪里知道张鲡那边是肝肠寸断,生不如死。张鲡一时赌气结了婚,她人生的悲剧也开始了,她一点也不爱她的丈夫,时时念叨钱文革的好,钱文革已经进入了她的灵魂,像鬼魂一样附了她的体。
二嫂说,张鲡给我写的信有的字迹都模糊了,明显是眼泪洇湿的。她有时晚上做梦喊钱文革的名字,把她丈夫都喊醒了。咱都是过来人,也不用避讳啥,就是做爱,张鲡都极力把丈夫想像成钱文革,但无论如何也不成。张鲡的怪异,让丈夫非常生气,打了张鲡。那时这傻姑娘还不知道钱文革已经调进了W市,并结婚了,还后悔说,知道今天的日子是这样的,跟着钱文革去哪都行,吃糠咽菜都是幸福的,或者宁肯一辈子不结婚。
二嫂还说,张鲡在结婚前打了一次胎,那孩子就是钱文革的。她母亲发现了,跪在张鲡的面前,手里握着一把安眠药,一粒一粒地往嘴里放,放一粒,喝一口水,说你不去打胎,我就死。这娘俩就这么对峙着,但最终张鲡妥协了,她怕自己成为杀害母亲的凶手,她只能杀了自己的孩子。她答应了母亲的要求,医院的大夫做了人流。
我说,钱文革知道张鲡怀孕吗?
二嫂说,她根本没告诉钱文革怀孕的事,到现在钱文革可能也不知道。
二嫂说,张鲡时常在信中梦想,她的孩子如果留下来,应该是个男孩,肯定会像钱文革,她会给他穿什么衣服,什么鞋子,会教他唱什么儿歌,你说张鲡她傻不傻?唉——那孩子如果留下来的活,也应该大学毕业了,该工作了吧。
二嫂把眼镜抬了起来,用纸巾擦起了眼睛。
二嫂说,张鲡婚后再没有怀孕,因为她总是偷偷吃避孕药。
四
第一个与钱文革谈上的不是张鲡,是数学系一个朴实的女生。钱文革没有把那个女生往我们宿舍领,也没有在一起吃饭,只是在晚自习时能看见他俩在中文系的大教室里坐在一起。钱文革说那不是恋爱,那女生是他高中时的师姐。但我们看着不太像。
张鲡虽然个矮,但她衣着鲜艳,气质好,服装或者为鲜红,或者为鹅黄,非常醒目,她挺着胸脯端着饭盒或者背着小书包往返食堂、宿舍、教学楼之间,经常被我们在宿舍的阳台上观瞻。
我们学校男生宿舍楼是东西向的,女生宿舍楼则是南北向的,男生楼与女生楼相连成拐尺型,每层楼都有阳台,作为晾晒衣物之用。中午或傍晚我们经常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沿着拐尺勾股弦的虚无的弦线方向向女生楼张望,看女生在阳台上晾晒、收拾衣服,或者目光向下,俯看女生从楼下来回款款而过。张鲡是我们最欣赏的女生之一,有个男生说张鲡,那皮肤嫩的,一掐能出汤儿,那胸脯颤的,叫人心疼。老七说,你们这些臭男人,一个个都两眼冒火,心地肮脏。
钱文革与张鲡的恋爱,到底谁主动我说不好。据我判断,他们地下情的时间,应该在钱文革与他数学系的师姐相处的中间就开始了。
我们班多数学生来自农村,农村的孩子刚入学一看就知道,就是黑,估计暑期在家都没少干农活,不管是男生女生都这样。再就是土,气质土,发型土,衣着土,没见过世面的土。班里有不多的城里孩子,男的女的都服装光鲜,肤色好,水灵灵的,精气神都要好于农村来的。张鲡便是从滨城市内来的,没有留长发,前额上的头发带着勾,不知道是不是烫的,翘鼻子,白净净的,有点像洋娃娃。她的缺点就是个子矮,但小胸脯挺得高傲。因为滨城口音带有海蛎子味,她就很少说话,说起话来唇启得不大,比我这个滨城土著要软要绵要柔,当然后来她也说普通话,但海蛎子味依然存在。背后有人说张鲡说话有撒娇的味道,透出骄娇二气。没办法,谁叫那时好多人羡慕滨城啊。别看她个子小,歌唱得却不错,入学见面会上,她一袭红衣,唱的是《大海啊,故乡》,满浑厚且有磁性的嗓音,末了,她说了一句叫大家终生记忆犹新的话,大海是我的故乡,我是大海的女儿。想不到的是,毕业不几年,她就魂归大海,回到了永远的故乡。多年后想到她,我的脑海里总是不自觉出现她纵身一跳,扑向蓝色大海的画面,一袭红衣,张开双臂,挺着高傲的胸脯,弯曲的刘海,白净的皮肤,翘翘的鼻子,双眸紧闭,那一瞬表现出的是万分陶醉与幸福。这与穿着嫁衣的张鲡比,是不是另一版更漂亮的张鲡呢?
由于我在档案里个人特长和爱好中,胡乱填写了自己爱好绘画、书法,我便获得了班级宣传委员的美差。之所以说美,不是因为平时办点小报,抄写同学的几首故作深沉的朦胧诗、无病呻吟的爱情诗,画点小插图,而是我把持着班级信箱的钥匙。上世纪80年代,百姓传递信息的主要工具就是信件。班级的信箱经常是满满的,当然还有杂志,但其中许多是情书。同学们有时玩笑叫我爱情使者,有的干脆叫我红娘。
钱文革与张鲡的恋爱我是从信封上发现端倪的。有那么一度,钱文革来信颇多,信封都是一个样式的周边有红蓝相间小色块的白色信封,地址总是写着“内详”二字,充满神秘感。有一次我仔细辨识邮戳,却看见寄信地址和收信地址都是W市。我给钱文革信时还故意逗他,“内详”是哪的?漂亮不?是不是和你一样双眼皮的?钱文革没有马上打开信封,而是把信放进衣兜里去了。后来我就发现张鲡的信也多了起来,我对这个滨城漂亮的小老乡也格外